《光明之城》缩节本(四):商人、僧侣

(意)雅各·德安科纳原著  (英)大卫·塞尔本编译  

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11月出版  《泉州历史网》李启元缩节

此后,我和纳森·本·达塔罗及忠实的阿曼图乔一起,在李芬利的帮助下,通过出售我从各地带到光明之城的商品,开始获得高额的利润。我的胡椒粉、木头、香料、布匹、昂贵的珠宝,在这个城市的商人中赢得了极高的价格。确实,我从大、小印度带来的货物都经过了精心挑选,其他人对它们都目瞪口呆。

但是,我心里却暗自烦恼,一方面是由于鞑靼人已经进入了蛮子国的疆界。根据各方面的报道,我担心他们将要攻打这座城市,担心我会遭殃。另外,我也担心,我周围所有的人都是如此的盲目、贪婪、多欲和自大,以至于一个人身处其中都不知道该怎样正确引导自己。而且,我的仆人们沉湎于这个城市的享乐之中,我也担心他们会步入什么圈套或危险之中而失踪。

这个城市中的商人都是些富商大贾,他们所拥有的财富极多,其数目是任何一个经营丝绸、瓷器、香料等物品的商人所不敢奢望的。他们的人数也是多得无法统计,然而他们是那么高傲,仿佛想把整个城市都置于他们的傲慢之下。

此外,由于他们的城市比我们的城市大,他们就对此夸耀不已,以前他们曾经有诚实之人这一公正的美名,现在这种美誉已不复存在,他们的贪婪和富有都很闻名。如果有人问他们,是谁真正给他们的城市带来了光明?他们认为那就是自己,而不是他们的圣贤,甚至不是把光辉带到这片国土上的他们所称的天子。

他们不只从在中国及海外的贸易中发了大财,而且还从给天子及其大臣的借贷中捞足了油水,他们还从原先专属国王的商业利润中赚到了众多的好处。实际上,他们的商业繁荣极了。由于金属的短缺,迫使他们使用纸做的钱,他们称之为飞钱(fescieni),他们用它而不是黄金和白银来买进或卖出,因为在蛮子王所统辖的所有地方都可以使用那些纸币。关于这种纸币,每5张就相当于一sommo银的价值,由国王委派专人负责在纸币上写上他的名字,做上他的记号,而那些大汗的纸币上则盖有朱红色的印章。

以前,在商人与工匠中有许多行会,这与我们国家的基督徒相同,每种行业都有一个行会,比如珠宝商的行会、兑换货币的行会、食品商人的行会、镀金工人的行会、药商和医生的行会,甚至还有拉城里大粪的人的行会。和我们在我们的herem(禁止隶属加入共同体的禁令)中所做的一样,他们给那些需要帮助的会员予帮助,他们还制定规章,以便他们的生计可以得到有益的指导。不过,现在他们的行会陷入了极大的混乱状态,因为每一种商业都对所有欲显身手的人开放,以此同时,很多人也不再遵循规章,每个人都尽可能地谋取利润,有的人变得越来越富,而有的人被迫去寻求救济。

他们中间最富有的人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自己提升到贵族的阶层中,由于天子的朝廷自身垂涎商人的财富,也了解那些人想获得荣誉的欲望,虽然并不值得给这些人授予荣誉,但是朝廷还是乐于把贵族的头衔卖给那些乐于付钱买爵位的人。此外,即便是那些最大、最骄傲的商人中间,有些虽然未曾被授予贵族的荣誉,但他们也要穿着与贵族同样的丝绸,戴着同样的帽子,踩着同样的高底鞋来装扮自己,他们为了这种虚假的外表要花掉大笔大笔的钱。因此,他们从外商那里购买昂贵的大印度与法兰克人国土上的器皿,在这种贸易中,萨拉森人与我的兄弟们为他们的愚蠢提供服务,并因此发了大财。

然而,由于施舍穷人被理所当然地视为是富人的义务,天子不再像过去那样给穷人提供必需品。在城市中的商人中,一些商人尽力帮助穷困的人们,他们甚至到穷苦人的家里了解他们的疾苦,并亲手把钱交到穷人的手中。那些行善的人自己也从中得到了欢愉。虽然他们做这些事情是出于他们偶像崇拜的目的,但他们也是为上帝服务。至于天子和他的官僚声称,那些一无所有的人受到富人的救助,自然比他们成为国王肩上的负担要好得多了。

城中的商人因此成为穷苦人们的救星。他们还给这个地方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他们也寻求在任何方面的支配权力。同我们中间的一些人一样,他们也认为,那些为别人的需要提供服务的人也有统治他们的权力。不过,光明之城中那些言行举止如同皇帝一样的商人也试图取代贵族与国王委派的官僚的统治权力。但是,出身高贵的贵族和官僚对于这些出身低微的商人根本不放在眼里,他们甚至还嘲笑这些商人的财富,因为,在他们看来,自己是属于第一等人,其次是农民,再次是工匠,而商人则是城市里最低等级的人罢了。

因此,一切都处于极度的混乱状态,每个人都鄙视别人。然而这座城市的财富和贸易额是如此巨大,它的人口是如此众多,这一切,好像是在创造世界的第一天之前,人们在世界的巨大洪流面前而茫然不知所措。原来在这个城市中所具有的所有秩序已不复存在,过去人们知道自己的脚步将迈向何方,现在再也没有人知道。

因此,过去国王给那些生活困难、处境悲惨的人们提供食物和衣物,也会给那些遭受水灾或火灾的人们提供救助,但是现在这些都已不再出现。国王也不像过去那样,给孤儿与病者提供庇护之所。以往,天子是不允许贵族与官僚进行经商活动的,而现在一些贵族和官僚不仅从事经商活动,有的人甚至还在大印度等地方拥有自己的代理商。此外,有些大的商店和库房暗地里是属于贵族和官僚的,他们通过租赁这些场所而发财,这种对财物的欲望毁灭了整个城市。

然而,所有的人都还摆着一副高贵的举止,一面用王侯的方式鞠躬行礼,一面却又不知羞耻地夺走萨拉森人的钱财。那个人是负责礼仪的长官,他一面对时下的腐败怒形于色,一面却拿走了香料和调料百分之五或百分之六的部分,这些都是纳森·本·达塔罗所说的。

我请李芬利带我去拜访他们中的一位贤哲,以便使我对这个城市的重大弊病有更好的理解。

在Simhat Torah日之后的那一天(1271年9月30日)李芬利来找我,说要带我去一个偶像崇拜者的寺庙,他们把它叫做石凤寺(the Stone Phoenix),愿上帝宽恕我这样的罪行,我,雅各?本?所罗门,竟要进入一个偶像的寺庙。

我和李芬利一起去佛教徒的石凤寺,那里可以看到至少有一千个和尚,不少于三千尊神像。他们也像基督教徒一样,有男修道院,有女修道院,有修道士,有修女,有肉体上的装饰物,以及偶像崇拜者们不虔诚的仪式。不过,这些偶像崇拜者倒是减轻屠杀人民的行为。

总的说来,佛教徒(Sacchiani)宣讲和平与博爱。在过去,他们的寺庙受到过洗劫和其他伤害,使他们备遭痛苦。但是,现在人们对他们已不再有这样的仇恨,因为蛮子人的信仰已变得很薄弱。许多僧侣没有信仰,因此他们的寺庙只有老年人常去光顾。年轻人中愿意献身于这种偶像崇拜组织的人已经寥寥无几,所以教士的职务都由年迈的人来担任:他们的年龄都很老,牙齿全都已脱落掉了。另外,在光明之城里,佛教徒的神不再受到尊敬,年轻人嘲笑老人的崇拜活动,他们甚至于连走入这个备受他们祖先崇拜的寺庙的兴趣都没有,尽管许多信仰活动是由于他们慈善活动而完成的。

尽管它们的秩序很薄弱,但这个城市的邪恶和弊病却很强大。李芬利告诉我,年轻人嘲笑他们的法规,对它不屑一顾。由于这个原因,对偶像崇拜者崇拜活动衰退了,然而,金钱与财富却成为他们的上帝和自然神,成为人生一切问题的指导者。在城里的年轻人中,甚至有人觉得世界上不存在什么神圣事物的想法也被看作是明智之见;还有,认为没有什么事物是理智之光所不能认识的想法,也被看作是明智之见。还有的人轻率地说佛教和尚是头秃驴,他们说,当和尚骑在马背上走时,驴头比马头要来得高。

此外,和基督徒及萨拉森人一样,在佛教徒中也存在着刻骨铭心的仇恨。虽然这些偶像崇拜者宣称信奉同样的偶像,但他们中的一派人却去迫害另一派人,各宗派都指控另一派是异端或骗子。佛教徒中的一个宗派中有些人根据他们圣书的记述,反对另一宗派绕着神像转圈时是从右到左,而不是从左到右;另一宗派则宣扬,在崇拜神像时,信仰者的前额应该触地两次而不是那些人所习惯的做三次;而另一宗派则用基督教徒同样的方式争辩说,三种灵魂是否可以同时存在于一个灵魂之中,或者一个灵魂存在一切之中。

当他们中间对于此类问题不能达成一致意见时,最受排挤的一个宗派就会从其祖先的寺庙中搬走,重建一个新寺庙。在那里,他们可以从左到右绕着他们的神像转圈,而不像其他宗派那样从右到左转圈,他们称这些人是异端,不值得与他们同流。李芬利告诉我,年轻人很久以来对这类蠢事情已变得厌倦,只有老年人才忙于那些事情。

实际上,中国的偶像崇拜者相信无数的神,他们的数目像海中的沙子那么多。每个人都可以用泥土、石头或木材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偶像,甚至把它放在自己家中以便照看它。在他们当中,神的数目之多就如同门坎的数目一样。在这些诸多的神中,和基督教一样,有些神刻在石头上,有些神则涂以黄金,而有些神还有很多手和很多头。

不过,中国人会崇拜一个脖子上长着许多脑袋或长着三只眼睛的生物不会令人惊奇的,因为,当所有的人心目中的神圣遭到这样的否定后,他们已经堕落了,而去信奉那些用木头和石头制作的伪神,这就如同以色列的儿女离开了我们的导师摩西时的所作所为一样。因为在那种时候,人们面前已不会有上帝,而只有祭坛。蛮子的偶像崇拜者在自己面前不仅放置佛(Buddum)的肖像,还摆放着野兽、鲜花、飞鸟等雕像,所有这些东西都上过漆。

然而,我违背了上帝的命令,愿上帝示我以仁慈。我走进佛教徒的寺庙,是为了更清楚地将伪神与真正的神区分开来。在那里,我看见其中的每一尊偶像都有自己的名字,也有各自的节日与自己的德行,这与基督教也一样。

我也看到,他们的神像大多是木质的,并鎏上了金,教士在每一尊神像上都刻着花环,还给它们上供品,好像这些神像会用它们的木头嘴巴吃那一盘盘熟食似的,只有失去理智的人才会相信如此。在这个寺庙中,正像我亲眼目睹的,他们也把牛奶撒在地上,敬给他们的伪神,就像基督徒洒水以敬他们的神一样,他们认为这样神灵就会保护他们。他们还在他们的神像前点燃精心挑选的香料,冒出缕缕轻烟,这给那些香料供应商带来了丰厚的利润。此外,一位老和尚会站在那些信奉者的身旁,向他们鞠躬,催促他们买香料,给神像上香,老和尚自己把香点燃,这种方式给寺庙带来了钱财。


  和尚们也引导人们相信,无论什么好运降临到人们的头上,那是归功于和尚们的德操,而不是出于信徒们的德操,他们又可以从中赚取钱财。

在这儿,我看见几个老头和老太太,他们向身边的神像高高举起他们的双手,用他们的额头叩地三次,祈求诸神像给他们带来良好的理解力和美好的命运。此外,由于他们相信,当他们行走时,神灵会伴随着他们,就在他们头顶上方几掌尺处,所以当他们踏进和离开供有神像的小寺庙时,都弯曲着身子,以便给他们的神灵留下空间,以免神灵们受到伤害。

 

他们相信,一个对神灵作恶的人,他的灵魂会下降到一种低等的生命上,进入另一种东西的体内,他们甚至认为会以猫、狗或猪的形象转世,不过,如果这样一只猫、狗或猪很好地完成了自身的动物职责,比如抓老鼠呀,找块肉呀,那么这样的灵魂是否可以攀上造物的阶梯,重新进入人的体内呢?对此他们并未作说明。不过,虽然他们违背了上帝和自然的法则,甚至向木质或金质的神像曲膝弯腰,但是他们宣称世间平等,这一点所有虔诚的人都会同意,因为万物都是来自于创造它们的上帝。

他们还荒谬地教导人们说,现世本身只不过是一种幻象,生活就是不幸和苦难,因为我们在追求无关紧要的和非本质的东西,因此所有的一切将以欺骗和谬误而告终。不过这也是亵渎上帝和他的创造物的话语。

此外,有人说佛教的僧侣拥有巨大的财富,过着不道德的生活。这些僧侣声称,既然世俗世界是空的,生存者的惟一愿望就是逃避它,人们要从冒犯他们的事物上移走目光,否则真理的光芒就会被这个世界的阴影所毁灭。我是从这里一个叫圆念(Iunien)的大主持那里听到这些话的。他声称,俭与忍在一切之中最为重要。我的心灵又一次感到极度烦恼,因为在光明之城,有许多人又有钱又显赫,与此同时有许多人穷困潦倒,那些得不到救济的人甚至连一小口面包也没有,然而光明之城却是人们在全世界所能见到的最大的贸易区。在我看来,所有的这一切,似乎都没有秩序和理性。

  我似乎独自呆在一座巨大的城市里,它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地平线,在这个城市里,每个人只顾自己,在鞑靼人日益迫近时,他们甚至从自己的神像下逃走。因此,我为我的命运担忧,我甚至确信已经看见蒙古人的刀剑在日光下发出的寒光。那天晚上,我和李芬利又一次走在城里。